我住嘴了,不说话,沉默地盯着他,生怕从他的脸上看到自己面目可憎的脸。
(6)
上一次见到他,他和我讲起他的奴最近有点情绪不稳。我纸上谈兵,又颇为费心地和他探讨了一番要如何给玩伴以安全感,这很像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在大谈恋爱心得。
我绞尽脑汁,把他描述的那些关于她的举止和作天作地都归结为没有安全感,就好像现在谈论心理疾病都绕不开原生家庭那样。
“她要我娶她。”
这个我咽了口唾沫,面不改色地说,“很显然嘛,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嘛。”
“那你说我该不该娶她?”
这个问题着实超出了我能回答的极限,娶?我是耳闻过他们的大胆举动的,据说曾组织过群调,具体怎样的情形我也不得而知,只是挂上了个“群“字,就都听起来混乱不堪了,要娶一个被人看光过,被人把玩过的奴?不娶,能影响什么?还不是一样的玩法?
“别娶了。”不知怎么,我居然给了他我的答案,“结婚以后多不方便啊。”
“你和我说说,不方便在哪?他眯着眼问道。“不方便就多了,你想想你以后要是腻歪了怎么办?“我说,“再者说了,结婚了身份就不同了,你拿她当什么?她拿她自个儿又当什
么?”
这次他走时,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:
“还是老样子。”
我想也没想便回嘴:“我不这样还能怎样?”(7)
回到我的好奇心之上来,我特别想问问细节、动机和原因,我觉得人只要时常想着行为之后的动机,就会对任何一种行为都表现出豁达了,因为注目着动机时,行为就会变得毫不重要了。
“她为什么。…想不开呢?“我克制着话语里头隐含着的迫切。
“你怎么不先问我为什么不难受?”
我怕我又搅和进他的逻辑里,我为什么不问他为什么不难受?这不明摆着吗?他都拿杯子做比喻了,把人比作物件,那就是不在乎呗,既然不在乎,自然不会难受。
可我要是这么回答他,就也把人比作物件了,可我不问他,就默认了她在他那儿等同于物件。
“想不开还有什么原因?他冷酷地说,”死了就是死了。
(8)
他什么时候离开我家的?我关掉电视。
忘了,我突然深觉疲惫,躺到洁白的床上,服下托盘里的药物,祝我一夜好眠。
走出医院时,天色已渐昏暗,他坐到了驾驶位上,水杯摆在手边,是一个用到磨花了的保温杯,但杯子的保温效果还好,能喝上一口温水。再年轻些时,他不愿携带着杯子出门,是她送给他,他才勉为其难带着了。
“您也是老人家了,多喝热水没坏处。她揶揄。
他作势要揍她,她佯装求饶。
他今天说得一切,到明天还会重复,他期待她问:“你为什么不难受?”
问:“你为什么不难受?”
那他会怎么回答?因为他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话,自然也就对那一切不难受了。
他心痛于她对自己的轻贱,又忌惮承认这是他造成的。
明天他仍然会敲开她病房的门,告诉她:“她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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