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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后 第119节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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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诚瞠目结舌、更加茫然。

“哀家玩笑的。”董灵鹫道,“但你要听母后所言,我会提前写一道遗旨,交到你的手中,到时你亲自给他看……或可无恙。”

孟诚一时竟然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,这玩笑也开得太离奇了,他反应了片刻,才颔首应道:“儿臣明白了。”

“还有……”董灵鹫支着下颔,似乎一边思索,一边跟他道,“只让他一个人守灵就够了,除了祭祀大典外,你平常不要去探望、也不必祭拜,让他自己安安静静的。”

孟诚道:“这是不是……太残忍冷酷了。”

董灵鹫笑了笑,道:“残忍冷酷?”然后又自言自语,喃喃着重复,“谁让我就是这样一个残忍冷酷之人呢。”

而后她又说:“你不明白,钧之乃是外甜内苦之心,不这样做,他更会自苦的。”

孟诚听得略感玄奇,想到郑玉衡面对自己时的鲜活和言辞犀利,虽不能领悟,但也一一记下来了。

董灵鹫复又问了通海定税之事,将朝中诸多内务一一考较一遍,随后才放小皇帝回去,并且定下了去坤宁行宫小住的日子。

出了正月,皇太后懿驾出宫,到国寺祈福上香,祈祷风调雨顺、国泰民安,而后于坤宁行宫小住。

孟诚都不能及时求问,那就代表着擅长翻墙爬床的小郑大人也不能日日跑来,而是被朝务拖住了。但他却明白董灵鹫是真的来讨清净自在的,来修身养性的。比起他的思念来说,要是檀娘能够因此敞开心胸,豁达了悟,那这就是离开深宫囚笼的好处,是无数汤药难以达到的。

正是因为郑玉衡对她有这种别样理解,所以才觉得她能够下定决心出宫,能够放下一切换一处天地别居,是极为罕见的幸事。所以他表现得倒跟小皇帝想得不一样——没作没闹、也没有魂不守舍,反而工作效率提升了大半,从早到晚好像都不觉得忙似的,明明都脚不沾地了,还能在深夜得空把孟诚薅起来——问苍生之计。

孟诚头昏脑涨,想起上次把他薅起来的事情,深觉这真是一种报复。但对方督促自己勤于国政,这又不是坏事,只得被迫开始了他继位以来最忙碌的一段时间。

在这段时间当中,没有母后安抚……或者说失去了压制的郑玉衡,那股工作狂和强迫症的劲头,不仅让孟诚受不了,朝臣百官也刮目相待、另眼相看,连原本想为难为难这位新上司的户部群臣,也跟着头皮发麻,目瞪口呆,彻底像个鹌鹑似的缩头装死了。

连郑钧之的上司、荣升户部尚书的温皓兰,也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,心想怪不得两年三升迁,他不会惦记着自己这还没坐热的尚书之位,要当二十岁的宰执吧?

这虽然纯属是温皓兰多虑,但也足以见得孟诚近来的受苦程度——娘亲出宫养性,背后没有人指点不说,郑钧之还不怕死地督促他,小皇帝几次想叫紫微卫把他拉出去,让朕睡觉,都看在母后的面上忍了,靠他这份儿“好脾气”,爬起来做个贤君明帝。

正因如此,董灵鹫离宫一个月后,朝中居然没有人在太后不在的情况下有任何异动,连半分差错也没出。本想趁此机会松松筋骨、捞点油水的官员,全都在这个情形下绝了这个心思。

二月末,杨柳风依依,春夜小雨。

归元宫中灯火正燃,孟诚一边喝郑钧之亲手开的补汤,一边跟他挑灯同席,眼前放着数篇改税变法之见,他从早听这事听到晚,已经头晕眼花,精神不济,只勉强凝神听郑钧之分析此事。

忽而灯火微动,窗隙外飞来一只蛾,扑入火中,烧出嗤嗤的响声。郑玉衡看见那只蛾飞入火中,猛地愣住了。

孟诚正听得犯困,他一停下来,反而精神起来,以为他发觉自己没听进耳朵里所以才住口,结果一抬眼,发觉郑玉衡盯着灯烛上的残蛾不动。

“郑卿?”他正经地试探叫一声,“怎么了?”

如今朝中唤郑玉衡,也不再叫他小郑大人了,而是直接叫郑大人,以示对他能力和才学的尊重。

郑玉衡指了指烛火,低声:“连一只飞蛾,若喜火,都能任意扑入火中。我却不能。”

孟诚一头雾水,不知道他们文人在这儿酸什么,就见到郑玉衡绷不住那张俊俏但没有表情的脸,猛地拉住孟诚的手,一下子就哽咽了:“我已经有二十七日没见她了!”

孟诚呆道:“你……”

他话没说完,郑玉衡哽咽声一出来,瞬间就停不下来了,拉着孟诚的袖子抹眼泪,在他对面哭泣不止,道:“我好想你娘啊!”

孟诚:“……”

他一边说一边哭,还拿孟诚的衣服擦眼泪,小皇帝一口气堵在胸口,真想扇他一巴掌,结果记起他这些天的苦劳,又想到母后出宫前嘱咐的话,觉得有些愧疚,硬是忍住了。

“上次休沐日,你说朝中事忙,去了也待不上半日,不让我去……”郑玉衡声音沙哑,红着眼睛道,“我早就该去看她的,她一定觉得我不惦记着她,要生我的气了。”

孟诚额头上青筋凸起,啪地将袖子扯回来,站起来道:“别当朕真不会杀你!我忍你很久了!”

郑玉衡伤心道:“那陛下杀了我吧,我都二十七日没见到太后了,活着也没什么意思。”

说完又仰头望向金龙吊顶,抬指擦掉脸上的水痕,道:“我还不如做一只飞蛾。”

孟诚深深呼吸,他突然很想念今夜之前那个面无表情、冷酷毒舌的郑爱卿,这人的脑子指定得有点什么毛病……他吸了口气,稳定情绪,重新又坐下来,戳了戳他的肩膀,道:“别哭了,朕给你放假。”

郑玉衡擦泪的手一顿,希翼地看着他。

“朕把上次的假也一并放给你。”孟诚大方道,“你替朕去看望一下母后,请她快点回宫。”

郑玉衡看着他点点头。

孟诚道:“我平时看你挺冷静的,怎么发病发得连个预兆都没有。”

“否则也不会有情难自已这个词了。”郑玉衡说完,又连忙表达谢意,赶紧道,“陛下还是知道我的,你真是我的好兄弟,我一辈子谢谢你,我这就回去收拾,明日就走。”

说罢便起身告退,离开归元宫时,还听见门口的紫微卫赞叹说,“郑大人忠君报国、夙兴夜寐”云云……

孟诚看了看面前的改税变法的文章和奏折,后知后觉地反应——郑钧之你有病吧,谁是你好兄弟?!

……

坤宁行宫。

董灵鹫甫一住进来,先是见了德太妃和几位旧相识,然后便在一处叫尘墟小筑的院落里住下,养花钓鱼,修身养性,纵着皑皑在院子里疯跑,把缀着花的秋千架挠得爪痕斑斑。

她隔绝了一概拜见,不理尘俗,又没带几个人来,清净自然,除了略略清寂些,算得上神仙日子。

在这清净的一个月中,董灵鹫调和心境,将这二十年来所见之事编为一本书,以民间话本的形式讲述,模糊了朝代,自称“风月主人”。

倒不仅仅是写故事,更多的时候,她是在反思和回看所经历的半生,并且为那份遗旨调整心境……因为她依稀中得到了命运的感知,预见到那些终末的字迹将在他的手里反复摩挲、在他的口中反复诵读……她不得不郑重。

雨过春凉,董灵鹫跟慧知师太在院落中辩难、下棋,临近和棋时,树上睡觉的皑皑从枝叶间掉下来,扑到董灵鹫怀里,带下来的枝叶花苞散落棋枰,将棋局搅得一片乱。

董灵鹫抱着猫笑着摇头,落月庵的慧知师太也豁达大笑,连连道:“救了贫尼一负,可以称作一只好狸奴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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